喻棠

简单，又挺黏糊的故事。

祝大家除夕快乐，长乐安康。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没见过，黄子弘凡想，倒是见过凌晨四点的上海。这个时间，方书剑和梁朋杰还在睡梦中，他自己只穿了毛衣和一件夹克，杵在寒风里目送张超去机场。

腿上套了一件运动裤，还不加绒，冻得直哆嗦。

反常的不是张超凌晨四点要去机场，而是张超这个点去机场居然不是和蔡程昱一起。

“哥，你这是干嘛？离家出走啊？”

“我回家过年。”张超左手拎着行李箱，右手提着四个正红色的袋子，口罩挡着看不清表情。

“啊？”黄子弘凡大惊，“回家过年你不叫蔡程昱？不对蔡程昱不跟你回山东？你俩...吵架了吗这是？”

“我俩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他比较忙而已。”张超笑了笑，“赶紧回去吧别把孩子冻着了。”

被说中了。黄子弘凡看着面前的男人手腕一抬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手伸进口袋里摸索。

“我一个人也能自己回去过年，蔡程昱他爱跟谁过年跟谁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一毛硬币的张超面不改色地说，“来黄子，你的压岁钱。”

“...张超！不带这样的！”

平时我哥都给我充总督呢。黄子弘凡恨恨地想，都怪蔡程昱！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张超和蔡程昱在怄气。

一个月前，蔡程昱为了年终收尾忙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张超摸摸小白菜的肚子觉得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主动承担起了做晚饭的重任，虽然本来就是他在做，蔡程昱进厨房一般是给外卖拿餐具。结果蔡程昱晚上拖到九点到家，此刻张超看着两盘回锅的菜激不起什么食欲。

下场就是垃圾桶。

“等我干嘛，你先吃啊。”张超还在为他上菜市场砍价买的菜惋惜，蔡程昱这样说。

“当然要和你一起吃，自己吃多没劲。”张超笑着说。

“吃个饭而已，哪有什么没劲不没劲的啊。”蔡程昱也笑。

大概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两个饿鬼齐齐从床上爬起来找吃的，只翻出一包挂面。蔡程昱盯着张超煮面的背影，一边打哈欠一边满足地眯眼。厨房挂壁的暖光灯投在他身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伴着食物徐徐飘出的香气，添了些缱绻的意味。

这个半夜起来给我做夜宵吃的男人，我的。蔡程昱想。心底无端生出痒来，也许是抽枝发条的幼芽，也许是长久没有顾及的疲倦进入梦乡，让他自己都快要飘飘然了。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张超把面端到桌子上，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蔡程昱嗦了一口面，冲他竖起大拇指。

“面做的不错，来让我亲一口。”

“我可不要，”张超别开脸有意嫌他，可嘴角也翘着，“吃完记得漱口。”

一天这样过挺有意思的，两三天张超也能接受，顶多让蔡程昱下次早点回家不然回锅菜都得倒垃圾桶，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这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张超体谅蔡程昱辛苦，什么也没说。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跟别人吃饭忘了和蔡程昱打招呼，一群人组局闹到很晚，准备回家时摸出手机七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微信把微醺的张超酒都吓醒一半。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蔡程昱单穿着一件毛衣和格子睡裤，倚在卧室门框上看着他。

争吵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张超回山东的第一天是腊月二十八，闲的没事干，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便剥几个橘子吃。被他妈妈看见了还要说一声，“你别全吃完了，一会家里要来人。”亲戚领了孩子来串门，小侄女眼巴巴地望着他，问蔡程昱为什么回来和她一起拼乐高。

“我不知道啊。”张超随口一说，还谴责小姑娘给个甜枣就胳膊往外拐，蔡程昱之前来的时候给她买了一套乐高，主题是某知名魔法学院。小姑娘一跺脚说这怎么就算胳膊往外拐了！你俩不是一家人吗！

“哦这样啊，”张超有意逗她，“那我俩要是吵架了，你帮我还是帮他？”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张超拿起手机看见“蔡程昱”三个字时表情僵了一瞬，站起身向卧室走去。关上门，接通了蔡程昱的电话。

“你在哪？”没等张超回答，对面又补了一句，“你回山东了吗？我看见礼盒被提走了。”

“是啊，蔡总。我吵不过你回家避避风头呗。”

“...什么啊。”蔡程昱声音闷得慌，“能不能别这样。”张超乐得看他吃瘪，没接话。

“我要向你道歉，昨天晚上我情绪失控了。”电话那边的蔡程昱拧着眉心，整理好语言继续说，“我们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吵架，但是我也真的担心你。”

“超儿，对不起。”

这番道歉给张超整得手指无措抠着衣角，如果条件允许甚至想抠出三室一厅，他对蔡程昱一向吃软不吃硬，这么说算是把他直接扔进了愧疚心和自我反省的海洋里。他们一起磕磕绊绊走过好多年头，比这严重的吵架也发生过，不需要旁人偏心谁，张超永远偏心蔡程昱。

“蔡蔡。”

“来山东吧。”来我身边吧。

“我本来也要过去。”蔡程昱没好气地说，“你把咱俩的礼物提走了，我不得重新买？”

“那你就空手来，不就是两盒茶叶一包烟的事吗。”

“不可能，我得给你亲戚留下什么印象啊。”

“他们都很喜欢你，这你就别担心了。”张超低低地笑，“高贵王子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挂了电话之后，张超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时间再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让我知道，他正奔我而来。

张超回到山东的第二天，依旧是看电视吃橘子应付亲戚，唯一不同的是下午被勒令着去把囤下的衣服洗掉，除此之外的时间就是站在自己窗子前发呆。外衣口袋里还剩一枚硬币，大概是掏给黄子的时候从指缝漏下去的。一毛钱买不了什么，除夕晚上包饺子里面讨个福气算了。他没去问蔡程昱什么时候到，蔡程昱也不和他说，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蔡程昱是除夕当天早上到的。

六点二十张超就醒了，外面天色一摸黑，但院子里的路灯亮着。他拉开窗帘本想开窗透气，一眼就看见大门外站了个人。是什么人且看不清脸，穿着黑色羽绒服还戴着黑色毛线帽子，在白色炽光灯下显眼的紧。他身旁那行李箱张超熟悉，上面贴着卡通狮子和非常酷的镭射贴纸。张超在看到行李箱的那一刻就清醒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飞快套了外衣跑出门去。

还能说什么呢。

大概只能怪笨蛋蔡程昱这么早来招呼也不打还被关在门外面吧。

蔡程昱一从机场出来就直直打车到这里，手机显示离正常起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在冷风中吹了十分钟，终于熬不住了想给张超打个电话，结果听到了铁门“吱呀呀”地响动。

男人刚起床，头发没来得及梳，东一簇西一撇在空中乱翘，单衣外面胡乱套了羽绒服，其凌乱程度让蔡程昱看了想发笑。

“你笑什么？”张超瞪他，“来了怎么也不说？等着新年福气到感冒也到吗？”他的手好冰，张超想。蔡程昱看着他把自己的手往怀里塞，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我估摸着这个点你们还在睡呢...刚吹麻了想给你打电话，你这就来了。”

“怎么没冻死你。”他的鼻子好红，脸也好冰啊。

“超儿，这大门口的动手动脚不太好吧...而且你刷牙了吗？”眼看着张超贴上了脸还要往跟前凑，大庭广众下蔡程昱也是脸有点挂不住，他刚好像还看见哪个角落里有监控来着。

“...滚吧蔡程昱，没想亲你。”纯属想试温度的张超一愣，手抽出来捶他肩膀，却又将他搂入怀里。 

“超儿？”

“嗯。”

“我有一点想你。”

“我也是。”

张超的父母见了蔡程昱自然惊喜，简单的拜年后给两个人留出独处空间。

他们贴好春联和福字，蔡程昱打开支付宝集齐了五福，张超死活差一张敬业，发在1975群里和大群里，蔡程昱故意在他面前显摆，被狠狠亲了一通，耳根和嘴唇都红透了才住手。不多时方书剑发来一条消息，虽然只是一个链接，却让张超热泪盈眶。

“张超？你俩怎么了？怎么集个福还急眼了呢别打架啊！”听到楼上的响动，张妈妈出声喊他们俩。张超看着衣衫不整的蔡程昱，再看看镜子里没差两样的自己，乐了。

“没事妈！我俩好着呢！真没急眼！”蔡程昱一嗓子吼下去。

“集五福是没急眼，亲可亲急眼了。”张超笑眯眯地给他拉领子，蔡程昱本来佯装生气，最后没忍住也是一通乐。

年夜饭要从下午开始准备，包括饭后的一顿饺子。蔡程昱表示自己可以打下手，可还是被张超推出了厨房。

“你待在厨房里我不放心。”张超说。

不放心什么呀？自己一个成年男人还能被微波炉吃了不成，蔡程昱不服气。

“王子可金贵着呢，万一不熟练刀碰一下火碰一下，那怎么办？”张超言之有理。一旁的妈妈听见了，出声打趣自己儿子私底下的小甜蜜，小王子脸红的好似新鲜的西红柿，硬着头皮认下了这个称呼。

好吧。蔡程昱勉强接受了，暗暗决定回去以后要钻研一下怎么下厨，把方书剑拉来打下手也行。远在上海的方书剑打了个寒颤，看着锅里的排骨汤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在背后念他。

随着电视里响起新春序曲的熟悉旋律，菜也基本全部上桌，他们在节日的喜气中为来年的钟声先道一声贺。本来还有别的亲戚来，但张超怕像蔡程昱第一次来一样问东问西惹得尴尬，能推就推能提前拜年就提前拜年，这一顿年夜饭只有他们一家人。

张超和蔡程昱自己还小碰一杯。看着蔡程昱，还没酝酿好词句，只有心脏在胸膛里“咚、咚”跳着，给此时的沉默打拍子。他此时已有些醉意，意识清醒却比平时更不受控制。

是蔡程昱先移开了目光，小声催他快说祝词。

他清清嗓子，开口——“蔡蔡。”

“就在前两天，我们发生了一次争吵。在生活中，在我们的每一天，都曾经有，也总会有。”

“那是真实的。避免不了，无法改变。”

“但那就是我们。”

“在灯光背面，等热闹盛大结束，在油盐酱醋乱七八糟一切的一切之后。”

“我依旧会为你心动。”

“我的蔡蔡，祝你新年快乐。”

远处的民宿楼上空炸起烟花，玻璃杯碰出清脆的响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辈在祝福，爱人笑意盈盈，满眼只有他一人。

蔡程昱大概也是很辛苦地忍耐，才没有直接抱他满怀。

晚饭很丰盛，蔡程昱面前摆的全是张超挑着他的口味做的菜，张超趁着聊天给他碗里夹了一个饺子。蔡程昱撇过一眼叫他收敛，却在饺子里吃出一枚硬币。

“原来你是在琢磨这事。”蔡程昱看着那硬币目瞪口呆。

“这都能吃到，所以新年你的运气会一直很好的。”

“这真不是你黑箱我吗？”

“我总不能把饺子全戳开看吧？”张超举双手为自己伸冤。

“谢谢超儿，”蔡程昱说，“你也会很幸运的。”

吃完晚饭爸妈要坐在客厅看春晚，年轻人们早觉得差点意思，上楼去了。张超点开1975群，发现黄子弘凡在群里一边疯狂艾特他和方书剑，一边和梁朋杰拌嘴。梁朋杰掏出一把表情包来应付这话多且碎的小孩，消息分分钟就能跳99。

“黄子弘凡你话好多啊。”方书剑的消息比他先一步出现在群里，控诉着黄子弘凡。

“哥哥哥哥哥！新年快乐！”小孩的快乐好像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一样，“哎呀还没到十二点但是没事我就提前说了反正今天除夕！恭喜发财啊方哥！”

“哇黄子弘凡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梁朋杰气结。

“长幼序你不知道啊！”

“那张超呢！大哥不在你就跳过他啦？！”

张超这才发消息，“来了来了，闹什么呢？”

“超哥新年快乐！”

“张超新年快乐。”

“哥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方方，朋朋，黄子新年快乐。”张超回一条语音，“黄子弘凡你干嘛啊？要红包呢？”

“是啊，过年了嘛。而且你上次可是给了我一堆毛毛钱！”

“嫌不够啊？”张超乐了。蔡程昱回完了自己的消息，凑过来看他，“笑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那哪够啊，梁朋杰都给我发了两百！”

“黄子弘凡我看你就是欠！早知道不给你发了！”

“别闹腾啊，蔡蔡说回头给你发个大的。”蔡程昱一听立刻说，“我没说，别听张超画大饼。”

“？惹”

“惹。”

“？？？？？蔡程昱你为什么和张超在一起？你俩和好了吗？”

这蔡程昱就大有说头了，借着张超的手懒洋洋地发语音，“是啊黄子，”

“我俩这好好的，我回他家过年，一切正常。”

张超看着小狮子不知怎么就突然正经起来，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没怎么。”蔡程昱从床上翻了个身，“我今晚睡哪？客房吗？”

“我这床够大。”

“还没个名分呢，多不好意思。”蔡程昱睁着眼睛说瞎话。

“蔡程昱，你这话一点可信度没有的。”张超眯起眼，“是不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够了，超儿，真的很油。”蔡程昱笑着搡他一把，“没名分是真的啊。”他伸出白净的手给张超看，“这上面还什么都没有呢。”

张超“啧”一声，说“把你硬币给我。”

“你要拿我的好运精灵干什么？”

“快点，给我。”

“好吧。”蔡程昱从口袋里翻出洗干净的硬币递过去。

张超左手掌心中放着硬币，右手掌心什么都没有。 他把手伸到背后又握住拿回来，“来，蔡蔡，猜你的硬币被我藏哪了？”

“我猜...在右手？”

“猜错了。”

“那就是左手。”蔡程昱索性耍赖，先一步握住他还没摊开的手，得意道，“这回猜对了吧？”

回答他的只有爱人同样得意的笑和“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蔡程昱看着他的笑容感觉哪里不对，隐隐生出被戏耍的念头，掰开张超的手指要看，却愣住了。掌心里躺着一枚戒指。

纯白色的戒指，镶着金边，内里花里胡哨地刻着一圈英文。

蔡程昱拿起戒指，好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什么？”

“My little prince.”张超还是笑，“我给你戴。”

“嗯。”蔡程昱伸出手，忽然又别过脸去。

“蔡蔡？昱宝？蔡哥？”张超看着他手上的戒指，满意地眨眨眼，牵到嘴边轻碰一下，“好看，大过年的怎么还哭鼻子呢。”

“怪谁呀。”蔡程昱没哭，但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

“我爱你，张超。”

“新的一年，请你在我身边。”握着的手力度收紧了。

“我也是。”

把前一年经历的不愉快，不幸运和遗憾都抛下吧，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这样特别的日子里，总会有人顶风冒雪前来敲开你的窗子，只为一句真挚的“新年快乐。”

诸事遂愿，虎年大吉。

上一位 @飞龙睡在瓦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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